云云云云清

[裘蝶]若有来生 (游戏剧情衍生向)

    [裘蝶]若有来生

      [我没想到,在以后,红蝶这个名字会像这样深深地刻进我的身上、我的灵魂里;也没想到,再次相见时,我们彼此已各自走完一生。]
                                                                     ——美智子

    “咔啦……咔啦……”

    电锯齿轮倒拖在石子路面的声音很响,而且尖锐,刺耳得让人鼓膜发痛。

    它所标志的人物,庄园的每个人都如雷贯耳。

    金属拖拽声一声比一声更近,阴森、连绵、杀机隐伏。正如这声音的发出者——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不详、接连不断逼近的压迫、来势汹汹如午夜噩梦。

    裘克。

    欧利蒂丝庄园常年笼罩在昏黄的迷雾中。阴暗,且潮湿。

    目之所及,立在枯木和锈迹斑斑的围栏上的夜鸠是灰蒙蒙的环境中唯一的活物。

    这些黑毛鸟睁着它们猩红的双瞳贪婪地盯视着来往的一切,间或发出几声不怀好意的粗哑鸣叫。

    不过显然,这些扁毛畜生很能知道弄清楚撒野的对象。在有些绝不能招惹的存在面前,它们总是安静如一个个沉默的雕塑。

    比如下面这位。

    识趣,是欧利蒂丝庄园最重要的生存法则。

     地面上,锋利锯齿划出又一条的长长白色新痕一路拖过一处回廊,裘克在门处站定。

     面前是一座破旧的、泥墙围起来的园子。不算很大,在外面能看见一方二层高的木楼。

     欧利蒂丝庄园的夜晚不见星辰,只在天空正中悬着颗浑圆的塑料灯泡似的月亮。散发的光芒暗淡又浑浊,像是被套在了某个脏兮兮的袋子里。

     这一片区域全都是属于裘克的地方。四周安静得毫无声息,连风也很少。

     一路漆黑一片,只有零星几盏昏黄的路灯不远不近地站着。

     裘克在院门前静立了一会儿。

     些微的门扉里,有某种极飘渺、极轻柔的清灵歌声顺着细细的空隙,像风一样丝丝缕缕地萦绕着幽幽探出来。

    柔若低泣,媚若缠绵,幽若呢喃。

     裘克抓着电锯的手指微不可见地用力握紧,那双僵硬凝固如雕塑似的眼睛忽然动了动。

    暗淡又肮脏的月光里,顶着一张怪诞恐怖小丑面庞的脸上,野兽般令人惊惧的倒三角瞳仁、永远蓄着一种凶狠阴沉形状的噬人眸光中,渐渐地有另一种复杂的情绪蔓延开来。

     这使得这具皮套和金属拼凑的“怪物”躯壳在这一刻,终于有了那么一丝人的气味。

     ……她在这儿。

     不知过了多久,裘克干涩僵直的眼珠子在眶里滚了滚。他慢慢地伸出厚皮套包裹的手掌轻轻推开面前小院陈旧破败的木门,跨进去。

     抬腿时右边的金属假肢磕在门槛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整个木质的门框都为此晃了晃。

     这骤然的声响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开关,那若有若无的低吟瞬间就戛然而止了。

     漫漫长夜,寂寂无言。

     那如风般的歌声来时飘渺,去时无声,让人不由疑心是否为自己的臆想。

     裘克一步一步地拖着沉重的电锯步入院中,迈入院里唯二的建筑之一,也是他的居住之处、一间宽大的二层木质屋子中。

     裘克坐了下来,将电锯倚在腿上。

     屋子里漆黑一片,空荡荡的。整间屋子里除了这张椅子和面前的一方小木桌,再无其他。

    庄园的监管者不需要喝水、进食、睡眠,无病无痛,不生不死。像是幽灵,又或者某种特殊的机器,永远地飘荡在这片庞大的灰色庄园里。

    裘克坐了一会儿,站起来朝楼上走去。

    老旧的楼梯踩起来总有些轻微的咯吱声响。每走上一级,金属假肢便在梯上踏得“咚”地一下。

    推开二楼虚掩的木门,裘克踏进去。

    二楼墙体顶部与房顶衔接的一段是空的,只由四根木柱子撑起。浑浊的月光就从这些空隙里照进来,隐约描摹出屋内的轮廓。

     屋子里依然很空荡,依然整个屋子里只在中间放了一个木桌子,但桌边的椅子有两把。

     裘克走过去,坐到了其中一把椅子上。

     木桌上放了一盆植物,盆边有一支窄窄的、不算长的木条。

     坐定后,裘克将手里的电锯对着月光举了起来,然后拿起桌上的木条。 

     随着他的动作,锯把上的铁链“哗啦啦”地垂落,月光在寒凉的铁色上水银一样极快地流过一转。

     日夜轮换,这把电锯已经陪伴了裘克不知多少岁月。在欧利蒂丝庄园,时间漫长而毫无意义。

    裘克微微抬头,安静地凝视着月光下的锯身。岁月微微磨损了电锯包裹锯齿的边角,但整体依然十分完整。

    显然,裘克对它很是爱护。

    他知道,它已然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电锯和小丑,就是裘克。

    杀戮一旦沾染,就如跗骨之蛆,再无回头可能。

    一天下来,锯身密布的森森锯齿上糊满了厚厚的一层粘滞的血液,依稀有几点如雪的锋芒隐现。

    裘克将脸微微凑近了点,抬起木片,一点一点地将锯齿上的血污刮下来。

    待浓稠的暗红在木片上积了一层,裘克便低头,把它的顶端轻轻地磕在桌上的花盆内壁上。

    半凝结的血块慢慢地从木片上滑落,和着浆流入盆内。

    这方花盆很小,不到巴掌大,但有些深。

    花盆内种着一株瘦小的植物,灰扑扑的指节长的一根干瘪枯细的茎杆。

    茎上没有叶子,如果不是顶端坠着的一小枚花苞,它几乎不像一棵活物。

    昏暗、空荡的室内,这枚指甲盖大小的花苞是唯一的亮色。

    它是红色的,独自一颗悬挂在花盆上方——那是浓烈鲜艳得像火焰般的赤红,艳丽到你看到它的第一眼就会被它夺去全部心神。

    裘克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花盆。待血液滴尽,他便将木片拿起来继续刮取新的,直到这些血将这方方小花盆填满。

    这是一个颇为漫长而细致的活,裘克却显得耐心十足。

    快要开了……

    她会来吗?

   —————— [前尘如梦]——————

    1862
    日本.鹿儿岛

     “你在这儿干什么?”

     突兀从背后传来的声音显然把蹲在帐篷一角的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吓了个够呛,她仰起脸,黑溜溜的大眼睛惊慌失措地回头看一下,转身就想跑。

     “哎?”来人一见连忙伸手拽住她,“你跑什么?”

     女孩年纪看上去很小,矮墩墩的,瘦弱得好像风一吹就能跌个跟头。

     ……她有五岁吗?小裘克犹豫地想,他实在很分不清这些亚洲人的年龄。

     小女孩被拉住后神情惊恐,浑身扭动着拼命地想要挣脱出去。

    然而她的力气实在太小了。

     “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别动!”小裘克一脸苦恼地试图安抚她,却也不敢松开手。他敢打赌,只要他手指一放,这小矮蹲立刻就能耗子一样马上蹿走。

     小女孩看上去快哭了,咬着唇,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汪汪地一泡眼泪马上就要滴下来了。

    小裘克被她又抓又挠的弄得也有些痛,一张小脸眉头皱得都要打结了。

     他简直感觉遇上了长这么大以来最难搞定的状况——我的天,她不会听不懂英文吧……

    算了算了,小裘克泄气地叹口气,把拽着人衣服的手松开了。

    如果不是实在很无聊,那两个人又不愿意跟他玩,他是绝不会试图找这些……那个词怎么说的,哦,土著人的。

    虽然她长得好像有点可爱。

    想起那两个人,小裘克的眼中飞快地划过一丝与年龄不符暗色,本来看起来就有些偏愁苦长相的五官显得更阴郁了。

    果然,他手一松的瞬间,这小女孩就跟个炮弹似的滴溜溜飞快地跑远了。

    小裘克瘪瘪嘴,郁闷地靠着帐篷蹲下来。

    身后的帐篷里人声鼎沸。马戏团刚来不久,正是人们新鲜着的时期,几乎场场爆满。

    出于表演需要,马戏团总会养几个小孩子。平时能干点活,养大后就自然而然成为新的员工,也能保证人员可持续性。

    小裘克就是这样的小孩子之一。

    他从有记忆起就一直待在这个马戏团里。现在女王鼓励国人向外发展,团长趁着政策带着马戏团跟随商队们各国巡回表演,赚了个盆满钵满。

    观众新鲜,便总在一遍遍表演那些经典剧幕,轮不到小孩子出场。因而,小裘克等几个小童工这些日子就能闲着。

    也不知道要在这儿呆多久。小裘克双手撑着脸,十足老成地长叹一口气。

    不知坐了多久。小裘克面无表情地望着地面发呆,忽地,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他疑惑地抬头,就撞进了一双黑琉璃一样干净清澈的眼睛里。

    女孩白白的小小的一团,身上套着一件印着“救济粮”麻布袋子改装的宽大“衣服”。

    她有些紧张,抿着唇站在小裘克面前。两手搅在一起,柔软的发丝扎成两个小丸子、鬓角几缕细细碎碎垂在额头和耳侧。小嘴巴红润润的,大眼睛水润润的。

    小裘克愣愣地仰着头望着去而复返的小女孩。

    ……真的好可爱啊,她是他见过最好看的黄种人……不,所有人。好像、好像比娜塔莉还要可爱一点啊……

    或许是从小裘克的眼睛里确认了什么,小女孩大着胆子在这个面相看上去一点也不友好的男孩身旁坐了下来。

    他们很快成了朋友,只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小孩子和小孩子的相处就是这样,简单得莫名其妙。

    那天天气很好,风中洋溢的全是樱花和阳光的气味。

    马戏团来来往往的客人,有日本人,也有英国、或者其他什么国家的人。大人们衣香鬓影熙熙攘攘,没人在意缩在帐篷角落的两个小孩子。

    小裘克从没有这么轻易地交到一个朋友,他非常珍惜、满心快乐得像要爆炸开来。

    小女孩不怎么会说英文,只能吐出一些简单的类似“你好”、“再见”的词句,但她很活泼又很聪明,两人比比划划连蒙带猜,也能交流得很愉快。

    “你来这儿干什么呀。”小裘克问。

    “看。”女孩指指前方头顶上挂着的“马戏团”招牌字样,灵动的大眼睛笑嘻嘻地眯起来,露出一对儿特别甜的小酒窝,“我,没钱。所以要在这儿看。”

    她屈起短短的小手指窝出一个望远镜一样的圈比在黑溜溜的大眼睛前面,又伸出食指撅起嘴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小裘克被她逗得噗一下笑起来。

    他拉起她的手,故作矜持地咳了一下,克制又骄傲地道:“我带你进去。”

    小女孩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特别崇拜地望着他,惊喜地欢呼道:“真的吗?太棒了!”

     虽然听不懂她的话,但那张白嫩嫩的小脸上开心的神情比最好的语言都更能表达。

     小裘克真的带着她溜了进去。

     两人于是蹲在后台的一处高架上看了一下午马戏表演。

     虽然都是些看了千百次再熟悉不过的节目,但听着身旁的小女孩每一句或惊讶或乐不可支的低呼、看着她笑得牙不见眼的脸蛋儿,小裘克还是由衷地觉得……真好啊。

     马戏看完,天色还早。小女孩带着小裘克一路穿过好多条街道。

     他带她看了马戏表演,她也要回报他些什么才行。

     走了好一会儿,小女孩带着小裘克来到一处小河边。

     绿树成荫,芳草萋萋。穿过一片林子,这里已经离开了城市的范围,周围没什么房屋。

     “这里有一个洞。”小女孩道,蹭蹭跳跳地上前几步拨开背坡处的藤蔓,露出一个不大的入口。

    虽然听不懂她的语言,但小裘克仍然兴致满满地凑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钻进去。

     “真……美啊。”小裘克愣愣地望着面前的场景,小小的心灵里第一次隐约感觉到了“震撼”的含义。

    这处洞穴不算大,大概只两米见方的大小。洞壁、地上全长满着一种鲜红的花株。

    这种成片的无一丝杂色的红,以最激烈的姿态冲击和占据观者的整个心神……像云霞、像火焰、像世界上最热烈的梦境。

    花形如蝴蝶,放眼望去就像成千上万展翅欲飞的红色蝴蝶聚集在一起,格外拥有一种勃勃生机的壮烈感。

    “漂亮吧?”小女孩得意道,她用日文。

    “漂亮。”小裘克愣愣地吐出了“wonderful”一词。

    交流,有时候从来不被言语限制。

    两人坐在花丛里鸡同鸭讲的聊天。

    “你今年几岁了呀?”

     “什么?”

     “几——岁?”小裘克伸出手指,比了个七,又指指自己。

     小女孩噗哧一声笑开了,比了个六。

     小裘克一脸惊讶。

    “你为什么不笑?像这样,看我——笑。”

    “我……天生这样。”小裘克沮丧道,“教父说我以后只能做哭泣小丑。”

    女孩听不懂,不过她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情绪的低落,就睁大眼睛拍拍他的手,安慰他“别难过”。

    ……

    两人分别在天擦黑的时候。

    “等等。”小裘克叫住将要跑开的小女孩,在她疑惑地回头看来时,有些局促地咽了咽口水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担心女孩听不懂,小裘克认真地比划着,指着自己,道“裘克”,又指指女孩,“你呢?”

    小女孩笑了笑,有些羞涩又有些俏皮,她指了指手中的花。

    小裘克一愣,迟疑道:“……Red(红) Butterfly(蝶)?”

    小女孩笑眯眯地点头。

    夕阳最后一丝余晖被海面吞没,小女孩跑远了。留小裘克一个人站在原地感叹,日本人名字好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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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呢?

    昏暗而空荡的房间里,裘克凝视着桌上的花盆。

    这枚花苞要绽开了。

    他闻不到,但仍能在脑子里从悠远的过去中提取出关于那种味道的记忆。

    后来啊……

    马戏团在三个月后离开了日本,而小裘克和小女孩的故事,也理所当然而轻而易举地走到了尽头。

    他这一生最纯粹、甚至是唯一的一段友情,就这样和那一洞热烈如火的蝴蝶花一起凝结成了童年、或者说也是他这一生中,最鲜艳的时光。

    命运总是从不肯公平。有的人绚烂如夏花,有的人暗淡如长夜。

    他是后者。她也是。

    “叮——”

    像是银坠相击的轻响,裘克骤然抬头。

   月光里,一盏银白的裙摆鱼尾一般旋开。风拂过,一缕纤细的影便轻飘飘地落在了桌边的另一把椅子上。

    桌上的花苞绽开了。火红的、展翅欲飞的蝶慢慢地盈盈舒展开来。

    裘克看着身旁的……女子。

    她还是很美。

    时隔这么多年以后再见,这是他第一次看清她长大后的模样。

    瘦得嶙峋,脸色惨白,敷着很厚的粉。

    裘克仍然觉得很美。那种美是在骨子里的,一举一动的优美克制,一颦一笑婉约凄清……她像月光下的蝴蝶。

    他一直看着她。

    像是被看得恼了,她忽地转过来脸来。

    一瞬间,在裘克的视线里,她的脸上一层迅速地浮现出一层惨青色的壳——

    兽的眼,牛的角,狼的牙……狰狞若鬼。

    裘克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目不斜视地直面这张鬼面。

    半晌,他的喉间沉闷地一响,像是笑。他张口,嘶哑低沉的声音从下巴下方的空隙里挤出来:“你也有面具。”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说话了,嗓子大概是生了锈。

    没头没脑的一句,身旁的白影听了,却也笑了起来。

     那笑声很特别,轻灵幽渺,听着像是从耳朵钻进人的心里去。

    “混得真惨。”她轻声道,细细的腔调拉得曼丽又懒倦。

     然后室内便安静起来。这安静又和之前的安静不同。

    半晌,裘克问:“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一开始。”随着一把精致的白色缎扇在指间展开,白裙人影头顶的面具很快一寸寸褪去,又露出那张惨白的女人脸来。

    “怎么……不来找我?”

    “找你干什么?”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肯来了?”

    “我来看花。”

    同样的人,围着同样的花,同样的说着话,一如初见时的下午。

    “你又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联合狩猎。”

    “真够晚的。”

    裘克叹了口气。

    是很晚……因为她早已从他的生命里尘封。不是忘却,只是封住了,在脑子的某个深处的角落。

    太好太美的东西是不能时时回味的,因为太反衬出现实的贫瘠,会让人活得很悲哀。

    红色蝶花的花期很短,开放后不到一个小时便会凋谢。

    桌边的面貌全非的两人聊着天,像曾经一样。

    谈后来的过往,谈彼此简短又漫长的一生。

    ……

    “你爱了别人。”

    “你也嫁了人。”

    “那时候……我说过要带你走。”

    “有吗?”

    “是啊,后来你给了我一袋子种子。”

    “你种了一颗?”

    “只活了一颗。”

    “一颗也好。”

    “你说,我们现在还算是人吗?”

    “……不知。”

     ……

    花谢的时候,椅上的白影便像来时一样风一般无声消散了。

    曾经鲜红的花瓣垂落,在一瞬间就像完成了凋零到腐烂,脱离花茎的一刻便化为了黑色的碎末。

    “红蝶。”裘克忽然出声。

    没有回应,空中只传来隐约的银铃声。

     “你……还会再来吗?”他问。

      良久。

      她说:“若有来生。”

          —————— 全文完 ——————

拖延症总算完成啦,谨以此文献给我爱的靓仔和红蝶蝶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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